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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見善的種籽

游乾桂老師

2014-03-27

  暴雨狂亂的打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,前方一片迷濛,視線不清,我突然決定把車開下交流道,到坪林朋友的茶店喝茶躲雨,風雨故人來,友人看見了我驚喜極了。

  北宜高的威力果真無窮,坪林小鎮被波及了,連周末假日還是一樣冷清,它把人像輸送帶一樣,南來北往載個精光,所剩無幾,留下蕭條,朋友滿看得開的,他說這樣也好,至少多了清靜,過過山居歲月的癮,弄不好還成了隱士呀得。

好一個隱士,不過語調聽來倒有一點點惆悵。

  下雨天留客天,果真不假,我來了,他的另外一些朋友也因雨而來了,有些旅客索幸不走了,留下來聽雨,喝茶,賞景,談天,說說話。這場雨我多認識了幾個朋友,完全見証施耐庵所謂的快意之快莫若友,快友之快莫若談的愜意。

  坪林是封溪護魚的,這些年果有所成,在吊橋處往下望,鱗光與波光交織,霞光與倒景如夢,美極了,這是旅人最愛佇足之處,也是坪林引以為傲的地帶,消失的旅人重新回返的契機,算是聖殿一樣,每回來坪林,我總愛站在吊橋處憑覽,我們正談到興頭處,有旅人來告狀,說溪中有人趁雨大水濁,渾淵水摸起了魚,撒下大網,朋友及其友人,二話不說衝了出去,果真有捕魚人在溪中。

  暴雨仍落著,水勢暴漲,河水奔騰,轟隆隆的,怪嚇人的,真的危險,友人一眼就認識那是隔壁村的某個人的兒子,他喚著他的名,雨太大了有點聽不清,那個人頭也不抬,斷續撒網,友人索幸下了溪,與那個人說上幾句話,那個人便起了魚具,爬上了護堤,沿著小徑走了。

我問朋友:(你說了什麼? )
他笑了笑,直稱沒說什麼。
我再問了一次。
這回他說了話:( 教他魚在水中的善念。)
告狀的旅人,眼見我們明快的處理,也滿意的點點頭,開著車走了。

  雨還是下著,我已留下二小時了,正欲走,又來了一群人,來借廁所的,這些年來,朋友早把商店靠溪的那一頭的廁所的門封了,本來是開的,但他的公益心敵不過失去的公德心,無力天天收拾旅客故意與非故意的破壞,只好封了,要商借的先講一聲,好管理,果真乾淨多了,他說這是人性之惡的証明,沒有人管便恣意妄為,本我畢現,有人理,超我又回來了。

  這些人是來借廁所的,他們剛從吊橋冒雨餵魚回來的,這麼大的雨,我根本看不清雨在那裡,他們怎麼餵?但好多罐飼料全光了,看是餵完的,他們在尋找圾垃筒,朋友示意放在桌上,我們清理就好,一個小朋友手上還有一罐一直用力握著,我再說了一遍:弟弟放在桌上沒有關係。

弟弟搖搖頭,說裡面有草蟬。
草蟬?
我低頭看了看 ,果真是的,而且鳴聲清亮,他想帶回去養,可是能活嗎?
他的父母在場,我不知如何開口能讓孩子放生那隻蟬?

  巧的是,這一刻他們想起了上廁所一事,一干人走了進去,獨留小朋友一人,我把頭轉了過去,輕聲的問小朋友:(想養對不對?) 他點點頭,我摸摸他的頭,悄聲的說:(可是牠的媽媽會因而找不到牠?)孩子不作聲,緊緊握著餵魚筒,一副深怕我搶走他的寶貝似的,我繼續叨念著:(今天牠媽媽就會找牠了,很可憐。 ) 他還是沒說話,這一刻,他父母出來了,孩子望一望我,看一看父母,做了決定:(我想放生一隻蟬! )

  一隻?裡面至少五隻,他決定放了一隻,表示他的善念被開啟了一個縫,好吧,一隻就一隻,我對朋友這麼說著。稍事停歇的雨,又下了,但還是真的要走了,看來雨是不會停的,天色晚了,趁著未全黑,我得早一點上路,我起身向友人告別,走到停車處,他們還沒有走,這一回我又聽見小弟跟他爸爸說:(留下一隻就好,我把牠養在花園裡。)

  看來他的善念全開了,我上車前對著小弟弟瞇著眼笑了一下,他回我一抹淺笑,我並且祝禱僅剩的一隻蟬,展翅找著回家的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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